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图|老朱 ©
物道君语:
看见残缺美,是中国人对生命的一种退让。
人间深秋,清荷已残。
尤记得《红楼梦》中,有一年秋天,大观园里的荷花都谢了。
宝玉嚷着要叫人来收拾,黛玉却说别忙,“我最不喜欢李义山的诗,只喜他这一句:‘留得残荷听雨声’,偏你们又不留着残荷了。”
宝玉一听,果然好句,转头就叫人别摘了。
图|墨客君 ©
其实,李商隐的原诗是“留得枯荷听雨声”。曹雪芹独独将“枯”改成了“残”,也应和了黛玉的心境。
知晓人生不易圆满,方能闲听残荷雨声。
这或许是中国人的独特美学:对待残缺宽容,在某些方面追求残缺美。这一点,在宋人身上,体现得尤为明显。
图|闲置的镜头 ©
宋朝五大名窑之一的哥窑,便是典型的残缺美。
与平时光洁无痕的瓷器不同,哥窑的表面分布着大大小小的开片。
夜深人静的时候,会听见“啪”的一声,那是哥窑在开片。这样的过程,一般要花三四年。其开片的缝隙,随着空气的氧化,渐渐显露成金丝一般的纹路。
哥窑的美,浑然天成,独一无二,若是人工刻意为之,便流于矫情了。所有人都只能静待窑火,一起等哥窑在岁月中的自我绽放。
图1.2|南宋 哥窑五足洗 上海博物馆(动脉影- 摄) ©
有人猜测,哥窑的出现是个意外。是某次烧制中的残次品,但被浪漫的宋人一眼相中。从此,流芳百世,成为残缺美的传奇。
有人说:“万物皆有缝隙,那是光照进来的地方。”接纳生命当中的不完美,方有可能发现残缺的美。
▲ 南宋修内司官窑粉青莲瓣五管器残件(清波门藏品提供)
五大名窑中的钧瓷,虽属青瓷,它却有玫瑰紫、海棠红等色彩,宛如落日晚霞。
而且在釉面上,会出现一条条流纹,有的如蚯蚓走泥,有的像栩栩如生的兔毛,有的如暗夜里的星河点点。
据考古发现,那时候的钧瓷是由两次烧成的。第一次烧时,釉层会开裂,形成不一样的裂缝。于是,人们再施上一层厚釉,再继续高温烧制。
釉水随着温度熔融,“上善若水”,它们会流淌进那些缝隙,互相交融,渐渐“契合”成走泥纹、菟丝纹等等。
釉层开裂,本就是残缺。但人们顺应了自然,就发现了美。
在日本静嘉堂美术馆,藏着一只宋朝时的曜变建盏。
它叫稻叶天目,又被称作“天下第一碗”。俯视碗底,宛如在海边仰望的幽深星空。
后世有不少手艺人都想烧出那样的曜变。但是,再如何努力,也抵达不了那样的美。
有学者推测,曜变天目可能本是残次品。它的蓝色光斑,是经两次甚至两次以上的高温窑烧,跟当时气候、火候、釉料种种因素相袖关,是一种奇妙的窑变现象,因而才如此之难。
可被预设的完整之美,远不及真实的残缺来得动人。
图1.2|宋 建窑曜变天目盏(残)(动脉影- 摄) ©
想起南宋林椿(传)的画作《枇杷山鸟图》。画中,山鸟栖息在枇杷枝上,望着颗颗饱满的枇杷果子。旁边的叶子却被虫咬得坑坑洼洼,惟妙惟肖。
虽然叶子有所破败,画面里却生机盎然。因为在宋朝人的美学中,比起人工雕琢,自然才是真正的美。
他们深信,真实是不完美的,但真实也值得赞美。
几千年来,中国人一直深信“半半”哲学,曾国藩甚至在家中为书房取名“求阙斋”。
因为月有阴晴圆缺,花有开放凋零,本就是人生常态。若固守完美,势必缘木求鱼。
残缺,本就是生命的一部分。
看见残缺美,是中国人对生命的一种退让。不对峙,不强求,在习以为常中发现生命的价值,方能懂得珍惜无常中的喜乐。
图|NEHCOAH ©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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